刘安古半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在黄茅养伤的97名红军战士中的20名已经痊愈。这天他接到通知,郴县县委凌晨1点会派人上山,接这20名红军战士去追赶长征途中的战友。
晚饭后,草棚外寒风兮兮,月亮从树林边上升起来了,放出冷冷的光辉,照得田野分外荒凉。大壮避开人悄悄顺着坡后的小路来到了刘安古家。刘安古在当地可有名气,他生在一个草药世家。在这方圆几十里,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哪个没登过他家的门?自从11月接受了郴县县委把97名伤员交由他负责救治、护理的任务,他和儿子紧绷的神经就再也没有放松过。且不说伤员每天疗伤、治病用药量大,家里的草药根本是杯水车薪;黄茅耕地少,近百张嘴要吃要喝,粮食从哪来?还有,国民党反动派如果发现蛛丝马迹,进山清剿,那整个村子都会招来灭顶之灾……但他们没有叫苦怕累,白天为伤员敷药、治疗,晚上躲过敌人的封锁,跋山涉水去安源等地挖草药。因为连轴转地采药、熬药、换药,刘安古累得两次昏倒在了伤员安置点。
刘安古的儿子刘乙生正在清洗草药。见大壮下山来家里,有些吃惊:“大晚上你下山干什么?”大壮看着院里几大筐草药说:“兄弟,你辛苦了,今天就让我帮你把这些草药都洗了吧。”他刚撸起袖子,刘乙生就拦住了他:“不用,不用,你的伤刚刚好,可不能下这么冷的水。赶快回去睡觉!”他推着大壮往外走,大壮眼眶湿湿的,心里说:好兄弟,我今晚就要走了,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好好谢你们父子了啊!
深黑的天空,半个月亮悬挂在枝头上,没有云雾的遮挡,显得越发明亮。大壮转身来到了黄大伯家。黄大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为伤员多,人手不足,黄大伯和村里有三十多个村民自发来到伤员安置点照料伤员。大壮他们刚转到黄茅没几天,一天夜里天气突然变冷,呼啸的北风夹杂着小雪粒从四面通风的草棚吹进来。一直有些低烧的他抗不了严寒的肆虐,不住地抽搐、战栗。护理他的黄大伯便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给他盖在单薄的被子上,又坐在他的头顶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狂风。没有棉衣,黄大伯浑身直哆嗦,上下牙碰得咯咯响。早上大壮睁开眼睛时,发现他只穿着夹衣,身上的棉衣则盖在自己身上,便让他赶紧穿上。他把大壮的手摁住了:“我不冷,你不冻着就行。”又笑着问他:“喝不喝点热水?”一股热流从大壮心中涌出,他把被窝里的手伸出来,握住了黄大伯冰冷的手……
大壮从村口刚挑了两担水回来倒在大水缸里,黄大伯听到声音起来了。他上下打量大壮:“伤好了得把力气留着打敌人,家里这点事我能行,快回去睡觉吧!”
大壮一肚子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清冷的月光泻下银辉,大壮想起禾花嫂正在坐月子,天气寒冷,不如给她们家劈些柴。谁知刚要进院子便看到小六子已经在屋后靠山崖的空地上劈完一堆柴火,他像跟时间赛跑似的,小跑着把劈好的柴抱到院里摞起来。大壮没作声,上前帮忙。他能理解小六子的心情。他们刚来到黄茅时,禾花嫂已经身怀六甲,她挺着大肚子,和村里几个细心的嫂子一起照顾伤病员。她眼瞅着山里缺吃少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其中一个姓王的小战士年纪小,伤得重,一张脸惨白得像刷过的墙,尤其揪她的心。生产后,她跟丈夫商量把自己坐月子的甜酒、鸡蛋和托人从县上买的几斤肉都送上山给伤员们补充营养。丈夫心疼她,又担心没有奶水,饿着孩子,当然不同意。禾花嫂说:“稀的稠的,家里总比山上好对付。我少吃这一点,最多就是掉几斤肉,可那些重伤战士掉的有可能就是命啊!”最终她说服了自己的丈夫把好不容易弄到的营养品都送到了山上。几个重伤员听说这事,端着碗,落了泪。
空地上摞起来了一大垛劈柴,看样子够禾花嫂家做一年饭用了,两人擦擦脸上的汗,向山上赶去,半山腰上又碰到了几个晚上要一起出发的战士。大壮长了个心眼,叮嘱大家回安置点时隔两分钟进一个,千万不要同时进去。
凌晨一点,县委的同志带着20个战士刚刚来到村口,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黄茅的好些村民涌了过来,他们把蒸熟的红薯、鸡蛋一个个往战士们手上塞,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县委的同志有些恼:“这是谁泄的密?”
刘安古说:“我一定查!”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给大家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肃穆,县委的同志看看战士们和村民们的样,心里酸酸的,一挥手:“算了,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