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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地与红蚂蚁 忆外婆 责编

□亲情记录


忆外婆


赖荣林

2025.10.18

  去看外婆的意愿无比坚决。

  那是2020年大年初二,我一年中难得回乡,急着去看老外婆。我心中隐隐作痛,过这个年,外婆95岁了,身体极度虚弱,再不去见,也许永远见不到了。

  到了家门口,大舅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把我引向端坐在正厅的外婆。外婆已近失明,听到我们的呼声,慢慢腾挪一双干枯的手寻摸我们,我和儿子急忙蹲伏在她身旁。

  我跟外婆聊了工作情况,聊了妻儿的生活,总之,我捡高兴的事让她高兴。外婆咧开没有几个牙的嘴笑了笑,最后又复归伤感:要是你妈还在,多好啊。一句话,又让我胸中起波澜:母亲去世十一年了。

  她抚摸着曾孙的头:你要快高快大!她把我给她的压岁钱红包摸索着拿给我儿子,被我拦住了。我知道外婆随大舅一家生活,被照顾得很妥帖,不要花什么钱,但这是我这个外孙唯一能表达的心意了。

  告别外婆,望着外婆所在的卓坑村的青青山影,想到母亲,泪水迎着冷风湿了我的眼角。

  过了不到两个月,外婆去世了。我在悲伤之余,又略觉欣慰。终于在她去世前,带着儿子看望了她。

  外婆张永英,寿者苦寒来,先后嫁过两个男人,前夫死于革命,后夫死于疾病,前后守寡五十年。那是怎样的时代啊,她三岁时,张鼎丞领导了声震八闽的“永定暴动”。四岁时,张鼎丞邓子恢在卓坑村“土地庙”搞分田试验,“抽多补少”的办法受到毛泽东肯定,由此推广至整个中央苏区,形成了“分田分地真忙”的燃原之势。

  她稍微懂事,就备尝革命斗争的艰辛。因为“永定暴动”,“领头人”张鼎丞的家乡金砂成了国民党重点清剿的“匪区”。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晚年,外婆面对一眼看老的山水,随手指了指:那个田坑,国民党砍了好多脑袋。那个山沟,“肃社党”用竹尖捅死了谁谁谁……2017年,“中央红色交通线”及“金砂红色小镇”项目建设启动后,外婆说,那是前辈人的血换来的啊。随即,外婆断断续续哼出了老区人民一直传唱的客家山歌:“青山巍巍水弯弯,山山水水紧相连。党是青山民是水,青山恋水水恋山。山重水绕路儿长,红色交通一线穿。先辈创业多险阻,后生饮水要思源。”

  外婆说,人心都有一杆秤。那时,人心都向着共产党。外婆的前夫参加了刘永生的游击队,怎么死的,外婆不清楚。因双方无后,外婆又改嫁,烈属待遇,外婆一直没有享受。直到大舅当了村支书后,懂得一些政策后,几经周旋,才为她申办了烈属待遇,每个月有几百块补贴。此时,外婆已年近八十。

  新婚不久的丈夫死了,山海无期,风雨不遇。问外婆怎么过来的,她徐徐说出两个字:熬呗。她对前夫家的感情没有断。1958年生活艰难,外婆把5岁的母亲送回前夫家族里生养,一直长到19岁才招回身边。

  外婆生了三男三女,母亲身体最弱,是六兄妹中走得最早的一个。母亲的身体一直是外婆心里的牵挂。外婆认为,母亲身体差,就是把她送养出去,关心不到造成的。外婆一想到这,心里就爬满了蚂蚁。

  2003年我结婚,外婆拉着我和妻子的手,喜泪涟涟:你妈苦过来了,要好好孝敬她。

  2006年国庆,我和妻子带母亲到厦门做心脏手术。前后十几天,外婆整夜睡不着,到庵里菩萨面前为母亲烧香请愿。

  2009年母亲去世,外婆双手拍打着冰棺,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老天爷,不把我收走,你收她做什么!

  外婆爱护母亲,母亲与父亲吵架了,躲回娘家。外婆亲自送她回来,父亲满脸堆笑,杀鸡宰鸭。有一次,父母亲吵得凶,父亲还动手打了母亲。性子烈的母亲,抓起一瓶“敌敌畏”想一了百了。这次外婆没给母亲好脸色,一直数落母亲:你千对万对,找死就不对,四个孩子没有了妈,你狠心啊。

  夜晚,母女俩私语。外婆说:“男子人”劳碌一家生计,脾气大些,你“妹子人”要忍让。世上光景几节过,没有过不去的田坎啊。

  按照客家乡俗,今年是外婆百年冥诞,她的音容笑貌不时出现在脑海。她去世时,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在外的子孙没回去给她磕个头。

  怀君属秋夜。今年中秋,我在闽西北山城望月。

  母亲在世时,一到中秋时节,常常挎个布袋子或提着竹篮子给外婆送月饼。此刻,我看着盘里切成几块的月饼,却吃不出当年的味道。

  

  忆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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