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过,闽江支流梅溪的水便瘦了一圈,可白樟镇的空气里却浮起蜜柚的甜香。阿梅姐的祖屋在白云山下的梅溪边,古厝的燕尾脊挑着一弯新月,檐下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转。红气球拱门立在祖厝大门,像给老厝系上一条绯红的绸带。阿梅姐今儿穿一袭软缎旗袍,胭脂红里暗绣着橄榄纹,鬓边别一枝红花,走一步,香一阵,人倒比新娘子还精神。
“阿梅姐,你这彩礼收得也太‘清汤’啦!”隔壁李婶端着九层粿挤过来,“如今隔壁乡镇都喊到‘三斤三两’(三十三万)啦,你才拿十六万三,不怕人笑?”阿梅姐提壶给众人续上茉莉花茶,笑着说:“嫁女是为了孩子幸福,又不是卖东西。钱多了咬手,情真了才长久。”
其实这场婚事,原先让村里乡亲捏把汗。阿梅姐二女儿小芸在县城事业编单位上班,女婿小陈家在梅溪源头的建筑之乡,建筑学校毕业后创办一家小装修公司,还比小芸小两岁,父母都在建筑公司工地打工,家境一般。阿梅姐老公老黄听说后,最初头摇得像拨浪鼓:“女大男小,厝里又不富裕,将来在城里买新房都没钱!”阿梅姐把茶盏轻轻一磕:“你莫忘我们当年也是‘一条扁担两只筐’起家,也是自己赚钱建新房。你看小陈眉清目秀,说话有礼,创办公司肯吃苦又爱钻研,我看这女婿实在,有头脑,有干劲,有前途。”
说到彩礼,如今乡下时兴“秤砣阵”:有的乡镇“三斤三两”起步,还要加“三金”(金镯、金链、金冠)、“三把钥匙”(房、车、保险柜),往往未入洞房男方已先背一屁股债。阿梅姐却拍板:“跟亲家讲,咱图的是‘白头偕老’,不是‘礼金多多’。彩礼随意拿,拿多拿少都是心意。”亲家一方忐忑不安生怕“寒酸”,被人笑话。阿梅姐却说:“我女儿嫁过去,图的是他们两口子相亲相爱,没有负担,生活幸福,有余钱创业。”一句话,把亲家母的眼泪说成了笑花。
更妙的是“见面礼”这道关。按习俗,订婚之日准女婿第一次登女方门,需给女方亲戚长辈递红包,三百五百到一两千,等姑娘出阁,女方亲戚长辈得“回礼”,讲究的是“回得要比收的多”,生怕“欠礼”。阿梅姐却摆手:“红包来回,像在钱眼里翻跟斗,咱们免了,双方都不麻烦!”有人提醒:“你这是女儿‘掉价’,女儿嫁过去被男方看不起。”她指着院角那株老橄榄,笑吟吟地说:“我当年过门,阿公只折了一枝橄榄插瓶,谁说我没面子?橄榄树年年香,情真比金子久。”如今男方亲戚上门接亲,阿梅姐端出长寿面、鱼丸三鲜肉燕、橄榄炖上排、福橘全家福,满满乎乎一大桌,反倒把“人情”做成长长久久的甜。
女儿要上接亲的喜车了,阿梅姐牵着小芸到天井,往女儿手里悄悄塞上一张银行卡——那是十六万三彩礼,原封未动:“拿去做小陈创业基金。记住,恩爱夫妻百事兴,婚姻是条梅溪水,有涨有落,只要船头朝着光,一定会通江达海,日子越过越甜。”小芸抱住母亲,泪珠落在茉莉花茶里,激起一圈圈蜜柚香。(小小说栏目投稿邮箱:fzwbxxs@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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