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和盐,自古至今便是民生根本。古时,米和盐金贵得很,并非随意可得,需专建米仓和盐仓,并由专门机构管理和贩运。
福州的旧米仓位于鼓楼区的鼓西地区,历史悠久,可追溯至闽王王审知建立福州子城,设仓屯粮之时。据资料记载,宋代以前这里称为“西版仓”,宋时改称“都仓”。福州知州程师孟下令扩建子城,都仓才被划入城内,此地便被称为“都仓巷”。后来,这里设置了管理粮仓的行政机构——仓厅。宋高宗时期,粮仓又进行提升,近40座米仓用《千字文》的内容来命名,颇为雅致。后来,米仓周围的走道皆铺设上石条,即使阴雨天气,也方便车马行走、仓粮出入。
明代,福州的米仓陆续迁移至通湖路南段一带,此地被称为“米仓前”。“都仓巷”逐渐成为民居,并建有三条南北走向的小巷,但毕竟曾经为米仓集散地,人们便把此地改称为“旧米仓”。民国时期,这三条小巷分别被称为“旧米仓一排巷”“旧米仓二排巷”“旧米仓三排巷”。
福州米仓为木质结构,四周高筑厚土墙,有专人巡逻把守。各县缴纳的粮米沿闽江船运而来,浩浩荡荡,蔚为壮观,行至码头,再辗转板车运至米仓,清点、登记入库。为防止中间有私藏、贪污等行为,特设督粮道以监督、监管。
粮食储存不易,南方更是潮湿、多雨,为防霉变,每三年便更换新的储粮。虽然库粮主要为灾荒和军需准备,但是每逢饥荒之年,真的让朝廷批准开仓赈粮,亦实属不易。百姓食不果腹,饿殍满道,便会爆发民变。
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施琅奉命收复台湾,所需军粮主要由福建省粮仓供应。当时,福州正遭遇旱灾饥荒,米价由13文涨至36文,灾民恳求开仓赈灾,官方以军粮供应不济为由,置之不理。百姓只得涌至巡抚衙门请愿,哪知巡抚铁石心肠,反而下令镇压、驱赶,引得群情激愤,怒毁辕门。冲突中,百姓死伤众多,该官员后来亦遭革职。福州有句俗语为“三十六折辕门”,讲的便是此事。
米仓是一个王朝,甚至一个时代根基的重要保障。古代,粮食生产量低,储藏不易,且储量有限,开仓放粮、平溢价、解民困都是危难时期迫不得已的举措。四面八方的灾民涌至开仓点,领到的不仅是一点点粮食,还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些造成民变动荡的少数闭仓行为,自然会被记录于史册,成为警醒。
福州除了米仓,也有盐仓。福州南台一带是历代盐商云集之地,官办盐务局亦设于此,故有“盐仓前”之名,与“米仓前”正好呼应。清代,即有官督商办盐务的制度。经过盐道的批准,盐商方能运销盐斤。一定程度上,也会允许盐商自行建仓,以补充官建盐仓的不足。盐商在建仓后,会招收搬运盐斤的甲工,每个盐仓需要二三十人。这些甲工并非单纯的搬运工人,也并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而是需要向盐商买名额。买到名额的人,就称为名色,才能得到盐商发给的证件,获得贩运盐斤的权利。这种名色是世袭的盐甲,可以传给后代,也可以转租。出租不仅可以收取费用,且名色姓名保持不变,以便随时改租或退租。当时,很多富人专门收买名色,再转租他人,躺在家里便可以收钱。
唐代,福州被设为“盐监”,即产盐的特殊行政区域。民国初,盐务机构由盐道变为盐政处,再改换为盐运使署后,取消商办制度,所有盐斤的运销归官营,商建盐仓也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管理盐务的官员被称为“盐运使”。20世纪20年代,福建的盐运使署还曾牵头在福州设立水产学校,后几经变迁合并后,成为现在的福州外国语学校。
古时,盐税是主要的财政收入之一。盐税收入中的“税课”是把税摊入其他产品或商品交纳的盐税,比如连江县主要为渔配课,渔民一担鱼抽取盐课200文。连江县下屿、北茭、黄岐等皆设有渔馆盐哨,常拦截船只让渔民重复缴纳渔配课,造成盐政混乱,渔民不堪其苦。道光年间,北茭古城门勒竖碑刻,重申不可“剥削究渔,籍(极)端勒配”。
说起福州著名的盐商,不得不提的便是魏杰。魏杰(1796-1876),为唐代名臣魏征后裔,先世“迁居省城东关外菜园口乡,仍以农圃业起家”。魏杰早年辍学后,便攻盐务,著有《闽盐论》。因头脑精明,又肯实干,事业顺风顺水,发达后便广购田产,成为一方巨富,俗称“魏半街”。魏杰生性旷达,热心慈善,出资修复鼓山、东禅寺、地藏寺、九峰寺等地。鼓山的十八景便是他开辟的,现为公园,建有魏杰塑像,游客熙攘。
魏杰算是成功的盐商,但是并不是所有盐商都如此幸运。著名翻译家林纾便是盐商之子。林纾父亲林国铨幼时,家境贫寒,十几岁时便开始从商,想改善家里的状况。后来,他跟随盐官在闽北建宁办盐务,有了些积蓄,便在福州城内玉尺山典下房屋居住,日子终于好转。可是,林纾5岁之时,林国铨租船运盐去建宁,途中船只触礁而沉,整船的盐消融于水,损失殆尽。待缴清高额盐税、赔偿租来的船只后,几乎倾家荡产。林国铨消沉过后又重整旗鼓,渡海去台湾淡水经商,从头打拼。林纾16岁那年,因家贫不得不中断学业,到台湾随父经商,度过了一段难熬的青春岁月。这也造就了林纾坚韧不拔,甚至偏执的性格底色,在困境中想尽一切办法借书而阅,到20多岁时,已熟读古籍3000卷,为以后的翻译生涯积累下坚厚的基础。
曾经的米仓和盐仓,牵扯的不仅是一国的根本,还有很多普通人的命运,一搬一运之间,便是人生百态。今日看来,那些高高的仓库似乎成为历史,其实不然,它们依然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在各个商场橱柜里,换成小小的“仓”,散落地零售着。它们剥落附加的色彩,回归到商品最本质的角色,继续陪伴着一代代人品味三餐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