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我开始收拾冬季衣物。房间里放着一床曾陪伴我度过许多寒夜的老式棉被，它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
小时候，父母还在老家务农。在一个冬天，村里人为给自己即将新婚的孩子添置被子，从外村请来一位会弹棉被的远亲。就算在那个年代，老家也已鲜见这类手艺人。母亲觉得手工弹的棉被暖和耐用，又听说这位师傅手艺不错，考虑我入读初中后需寄宿学校，她大方决定花钱添置两床重达十斤的棉被。其中之一，就是眼前的这一床。屈指算来，从中学至今，它已陪伴我度过二十个冬季，也见证了我少年和青年时代许多温馨难忘的时光。
那时农村的冬天很冷，我在上学路上常见到屋顶瓦片和路边草地上，结着厚厚的霜。记得初二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当时学生宿舍有几位同学因为被子薄，想出夜里两人同睡一张床铺的办法，以此合用被子。我隔壁床位的同学也对我提出这一想法。其实当时我这床棉被已很厚实暖和，但考虑到他的情况，我还是欣然同意了。这样的时光，大概持续了两个冬季的学期。多年以后同学聚会时，这位同学依然怀着感激之情对我提起此事。
每到寒暑假，同学们会照例把一些行李捎回家。每次我把这床棉被带回家后，祖母都会把它认真晾晒，然后装进干净袋子中，以备新学期我带回学校。记得是2004年春季开学，祖父送我返校。当天早晨天气寒冷，浓云密布。一路上祖父肩挑棉被和衣物，我背着其他行李，祖孙二人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走到半路，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我既为突至的雪景感到惊喜，又为祖父陪我负重行走雪中感到心疼。当时他已年近古稀，仍是坚持送我到校，待我安顿好后，又在这个飞雪的天气中徒步一个小时返回家中。这些年，每当想起已辞世的祖父，我的脑海就会不由自主地浮想起那次雪天，想起他肩挑棉被送我上学的身影。
入读高中时，我独自乘坐乡村客运巴士去县城，路上依然带着这床棉被。高中三年，它见证了我为追逐梦想而挑灯夜读的时光，它也见证了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我“闻鸡起舞”的坚持。上大学时，因父母在外省务工，是舅舅送我去学校，一路上甥舅二人提着行李乘坐火车，从家乡沿着闽江到达省城。这床棉被又陪伴我度过独在异乡求学、思亲的时光。大学毕业前夕，我整理行李，有些物品都不要了，却舍不得丢弃这床棉被，便用自行车把它带进距离学校不远处的租住民房。过了三年，我到马尾工作，又通过公交车把它带到了单位宿舍。那段时光，这床棉被见证了一位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初入职场的迷茫，也见证了他那“星光不问赶路人”的努力。
去年乔迁，我仍旧怀着情感一同把它带进了新家。其实我深知这床棉被早已完成它的“使命”，母亲也曾说它该“光荣退休”了。现在商场、网店各式各样的棉被琳琅满目、比比皆是，按理我是早可把它更换或丢弃的，但我却一直没这样做。我也曾问自己，不就是一床旧棉被，为何对它“另眼相看”？我是纯粹出于怀旧吗？还是它承载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真挚的爱与牵挂？或是它承载着一位祖父对孙儿朴素的期许和孙儿对祖父深刻的思念？又或是它见证过一位农家子弟曾经为追求梦想，从大山一路迤逦前行的历程？
这床棉被已“逐渐衰老”，中间也更换过床单，但它的“芯”依然二十年前的。以后它的归宿会是哪儿？也许会一直留在新家，也许最终会和我一样，回到故乡，那个梦想启航的地点。但无论何时何地，它带给我的“温暖”、承载的亲情、融汇的友情，都将永驻我的心田。它也将一直提醒着我：要做一个不忘来路的人、心怀感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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