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嘛”“巴适噻”,到四川经常听到这两个形容日子过得舒适的词。今年春节,越过山和大海,我从福建回成都过年。老母亲走后,老父亲到了成都与大哥一同生活。我回家探亲的点从资中县城变成成都。
都说四川人是最懂生活的,成都过年的年味也浓,逛庙会、看川剧、打麻将,这些都是成都人过年必不可少的节目。
大年初一,我带着南方海岛来的孩子们去打卡宽窄巷子。这是由宽巷子、窄巷子、井巷子平行并排组成的青黛砖瓦的仿古四合院落,也是成都历史遗留下来的较成规模的清代古街道。
这些巷子里藏有许多地道的成都小吃,吸引着来自五湖四海的食客。
我比较喜欢吃的是龙抄手。有人说,那不就是福建的扁肉吗?那外表看似扁肉,又确有不同,首先抄手皮更薄,透亮的质感仿佛能看到里面鲜嫩的馅料。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抄手上来,嫩绿的豌豆尖点缀,撒点花椒面,如果喜欢吃辣,调点油辣子,一口下去,舌尖上的麻辣滋味瞬间散开,让人欲罢不能。
我还喜欢吃香甜可口、入口即溶的红糖糍粑。在成都几乎每家火锅店都会上这道小吃,无论是九宫格、鸳鸯锅或者单口红汤锅,客人在等水烧滚的间隙,先来一根裹着红糖的糍粑垫垫肚子。湿冷的冬天,暖暖的糍粑下肚,这时脱下厚重的外套,开启酸的、辣的、咸的鲜香之旅,那红糖糍粑成为吃火锅的开胃菜。
但是成都人爱吃的兔脑壳,我却不敢吃。一颗颗兔头被商家制成干锅兔头、手撕兔头,麻辣、五香,成为成都的一道特色小吃。难怪有一句话调侃——没有一只兔子能活着离开成都。尽管成都的同学反复强调兔脑壳的美味,我就是不敢尝试,“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这不是一个梗,我真是这样认为。
成都人过年最安适的莫过于晒着太阳,三五好友到公园里,一人点一杯竹叶青,打一天麻将。过年期间成都的草坪、公园都“长”满了人,哗啦啦的洗麻将声如同成都春节的背景音乐。今年在大哥所住的小区楼下就是一个公园,公园里茶社的所有东西都明码标价,不用担心被坑。我们也选了一个有太阳的位置,玩起了福州麻将,和当地麻将不一样的玩法引来不少成都牌友围观。
过年期间,整个成都城,喝茶、打麻将和吃火锅三件套成为最庸常的生活方式。这座城市的魅力,在于它能把慵懒和生活的艺术,发挥到极致。
比如市民们喜欢的“掏耳朵”,在成都雅称为“采耳”。用成都话夸张地说:“格老子当年就是来了四川,啷个儿瓜娃子非拉着我挖个耳朵,爽滴老子脑壳子飞起来咯,这下子一辈子舍不得离开四川。”
成都人还为“采耳”专门写了首歌《春雪采耳》:
我在采耳,边等我素芬儿。
她从牛市口来,可能还等一会儿。
我说师傅没得事先采我,等我的素芬儿……
在成都大大小小的茶馆,成为采耳师傅的秀场。那天我们坐在宽巷子里,任凭两个师傅在耳朵上“清扫”。那柔软的鹅绒在耳道上旋转跳跃,不知不觉差点睡着了。
可能你会怀疑我的体验,不就是用挖耳勺掏耳朵,最多再加根棉签吗?
完全两码事,在成都你看见采耳师傅头顶探照灯,手头的家伙什儿依次排开,你就会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器具之丰富就能令你惊掉下巴,什么刮耳云刀、竹柄小头鹅毛棒、银针鹅毛棒,让人怀疑这套器具应该在故宫修文物,给人掏耳朵属实屈才。
这些精细的采耳技法,都有着霸气的名字,什么宝刀出鞘、步步惊心、丝丝入耳,好似一套武林绝学。
那天我问采耳的师傅怎么学得这手艺,这位林姓师傅说,是祖传下来的。她的父亲曾经是四川遂宁城里的剃头匠,不仅会修面,还自创了采耳这门手艺,现在她又收了徒弟,“采耳是成都的非遗项目。作为采耳的传承人,做这行能赚钱,还能弘扬非遗,可谓一举两得嘛。”
每个城市都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装载着每个人的记忆。成都就是这样一座慢得安适的城市。如同赵雷歌中所表达的,玉林路的某个小巷里藏着的古旧老宅,街角围着下象棋的三五个大爷,叫卖着豆花的蹬着三轮车的叔叔,如同巷口一直矗立着的那棵老樟树,“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一桌麻将就是市井风情;一壶清茶就是世间百态;一锅汤底就是热辣生活;一条古巷就是漫漫人生……随便坐入一家店中,箸动美食,身边市井之声喧闹热烈。我想,这就是成都,这就是成都美学。动静转换自然,雅俗相生相伴。